照例在图书馆坐到晚十点,越陌度阡,缓缓而归。一路风清月冷,三星朗布,偶忆东坡先生“幽人无事不出门”句,遂动逐东风而转良夜之思。然则归家后,添好衣服,幅巾出门,却已然是苍云翳月了。月晕浓彩,却也别有趣味,于是向卡内基湖迤逦行去。

 

渡河时,天边微有水红,林梢粘云,倒映波间。转过弯角,便是通向卡内基湖的林荫道了。月色铺在碎石路面上,静阗无人,独处天地之间,恰值阴尽阳生的子夜,不由手舞足蹈起来,随兴吊了一嗓子。此刻忽然——

 

左侧的河边,隔着树丛,传来巨大的“扑通”一声,仿佛什么人跳进了水里。顿时一惊,向左边看去,离开数米的河面上,水纹激荡,却不见一物。是鱼吗?但普通的鱼不可能激起这样大的水声。何况当时正带着耳机听音乐,因此实际的音量只可能比听到的大。是人?更不可能。且不说半夜谁还有逸兴练习跳水运动,就这残冬的水,也是太过于寒冷了。去也不是,留也不敢,我战战兢兢地喊了几声“Hello”——没有应答。终于拔步要离开时,忽然又是“扑通”一声——这回却看见了,水面上腾起黝黑的一条巨大脊背,离水约一尺多高。虽然只是一瞬,水下的部分也看不见,但此物不论鱼龙,定有一人大小。

 

卡内基湖里,藏得下这般大鱼?为什么从未见过,也未听说过,偏偏是夜半时分出没?饶是我自诩胆大,此时也身不由己地连连倒退了几步——世界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类。稍稍收敛好魂魄,决定不向任何魑魅魍魉示弱,便继续向湖边行去。只是一路上数次回头张望。还好,身后没有黑影尾随。

 

至卡内基湖木桥,树影下水禽静立,身后野鸭涵泳,对岸树林后的宅子,玻璃窗后灯火透亮,倒映在波纹林影里,宛若琳宫贝阙。此际龙渊鱼潜,水明天白,月华浩漫,迥绝人境。小桥上留连片晌,湖风寒冷,不可久留,乃归。

 

 归途无事。经过适才“水怪”出没处,犹豫地小心呼唤了一声,没有异样,只是一缕冰风吹过水边的落叶,窸窸簌簌,便不敢再高声唤他了。零八年一月十八至十九日间,午夜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