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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事我何有。歌扇送流年。嘯情呼意誰問。澤畔任狂狷。碧落霜紅漠漠。點點隨風斷淚。拍寫素商弦。愁對窗前綠。無語暫凝煙。
十月二十日。是日訪紐約崑社,初會陳、溫二先生。
读书人不可无书,亦每因书所困。从小处说,住这里是不敢聚敛书的,因为毕竟不比松鼠,聚敛的松子儿不吃或者忘了,来年就会发芽。而这里的住处朝不保夕,一旦搬家,却就没有汗牛来替你驮充栋的辛苦了。
牢骚一通,盖因八月初在北京买的一箱书,无缘无故失踪所致。本来九月底应该已经收到,邮箱里俨然躺了一张橙黄色的递送失败单。我犹豫了几天,想到底是厚脸皮找人去拉书呢,还是请他重递,最后终于在“重递”一项上画了个叉叉,信任地夹在了邮箱外。第二天,这张单子果然不见了,教我很是为美国邮递员叔叔的敬业赞叹了一番。谁知在我注明的重递日等了一下午,邮递员叔叔都没有来。之后一个多星期,书也好邮递单也好,都杳无踪影。算算离初递日已经半个多月了,终于忍不住找USPS算账。从总部到地方,从系统到递送员,竟然都毫无线索,这箱书竟像是石沉大海了!
如今是欲哭无泪。想想我的黄庭坚、诗词曲语、金泽古本店偶遇的芜村,都不知在为谁家措大垫脚底。选一首The Cranberries的When You are Gone, 聊为我的书招魂,希望还能通过敬业的中国邮局找到它!
我的导师K先生,德国鬼子,特长是六朝以前无所不知。昨天或许是因为演讲接着seminar,大脑比较兴奋,颇有连珠妙语,聊摘两则:
1.谈及东汉末编辑早期作品,喜欢加偏旁,譬如汉赋里列举的虫鱼鸟兽花草一概加上虫旁、鱼旁、犬旁、草头等等,整齐划一。出土的早期手稿则可以证实,其上古从口传到文字的初期形态大体都是我们现在说的“假借字”——其实本字既不存在,又何来“假借”一说呢?传曰:“In early Chinese manuscripts, just like in modern Chinese politics, radicals are irrelevant.”
2.我们读的王先谦集注三家诗,是清代学术总结汉学的典范。和朱子对比,立刻感到了宋人的“现代性”。可见,宋儒发明性理,固于吾国学问有功;其训诂之摒弃传统,则开后人流弊不学之路也。在下于是感慨:“我的兴味是越来越复古了。早先喜欢阳明,后来觉得过于流易,遂近宋学。现在可好,要入汉学彀中了!”K先生大笑。“汝知其然乎?”起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:“進也!”蓋用馬王堆出土《関雎》手稿典。
偶然在Grad School Weekly Schedule的很不起眼一行,看到Ivan Moravec在Richardson Auditorium的音乐会消息。于是就有幸恭逢盛会,随小音乐厅里只坐了六成的观众,静静听大师演奏Haydn, Debussy, Chopin。Estampes ‘Pagodes’与Nocturne ‘D-flat Major’都是绝品。
这场音乐会毫不张扬,校园里都没有贴海报。大师也就随意挥洒,还慷慨地送了两支encore。忽然觉得颇有前现代欧洲沙龙风味。
于是为赋《野有蔓草》:
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清揚婉兮。邂逅相逢,适我願兮!
p.s. “赋”完这篇,读到Arthur Waley的译文,顿时大笑绝倒。聊录于此:
Out in the bushlands a creeper grows/ The falling dew lies thick upon it. There was a man so lovely,/ Clear brow well rounded./ By chance I came across him,/ And he let me have my will.
当然不能说译错。“美”人认作man,本来也是有争议的。不过,Waley的译文大抵郑卫风格……相比之下,Karlgren大人真叫人肃然起敬,这样的诗都能译得有种ritual的旋律:
In the open grounds there is the creeping grass, the falling dew is plentiful; there is a beautiful person, the clear forehead how beautiful! We met carefree and happy, and so my desire was satisfied.
我也试译了一个,更接近Legge一点,但不如他偏袒朱子,是折衷三家、毛诗的译法:
Creepers in the wilds,/ wet in falling dews./ Oh, a beauty, all alone,/ Her eyebrows arching, her eyes gentle and bright./ What a pleasure, our encounter!/ It truly satisfies all that I desire!
诗无达诂,信然!
夏季离开期间,几乎枯死的一株pink splash,终于起死回生,细嫩柔曼的绿茎尽头,巍巍挑着一簇碧绿的薄叶,叶面上洒着胭脂色的斑点。有一簇叶下,悄然结了一蕾粉红的小花。惊喜之余,乃用唐人游春、陌上拾花钿诗意,命名曰“花钿草”。
传说起源自寿阳公主梅花妆的花钿,以现代审美标准想来,总是贴在脸上不若飘落风里的好看。唐人游春,半为看盛装美人;狡童无聊,拾了花钿,大约是要送给东邻青梅的吧。我既无花钿可以遗草,就请小草多情,惠我花钿了。
说起来,案头置花石,也是多年的习惯了。这花石可不是浪子徽宗皇帝兴师动众、千里迢迢从苏州征的花石,只不过是些野草闲花、四海微石。敝帚自珍,聊以娱情留念罢了。今天借给花钿草命名的日子,闲把它们表上一表。
算是给日后花萎草枯,抑或不得不割舍之时,给自己留点记忆。
花钿草是去年十月,骑着单车从McCaffrey’s买回来的。初时是嫩绿粉红的一小丛,渐渐大了些,约有半尺高了,十余柔条团团垂在粉色的花盆旁。如今劫后余生,还有三枝幸存。希望能渐渐抽出新条来。
与花钿草为邻的,是一个小小的绿色自灌盆,里面如今只有两根豆芽菜一样的morning glory花苗。不过,它的历史说起来,可就复杂了。去年暑假刚到美国,在Beloit College学习日语,同屋Rachel是Beloit英文系的四年级学生,一个天真苗条、风致浪漫的美国女孩,单亲家庭出身。六月初识时节,她在窗台上种了一盆morning glory,日夜精心照料,渐渐绿上窗棂。日文课造比喻句练习的时候,我还记得她说的是:“妈妈就像morning glory一样。”Rachel对她的花爱如珍宝,还曾“偷偷”施加了两次植物激素,让它速长,但又觉得内疚,仿佛在让花儿吸毒一般……七月中旬,已经半人多高的morning glory终于要开花了,Rachel把它拿下楼,多晒太阳——没想到,因爱成误,花被虫子吃掉了。
离别时节,Rachel送了我几颗种子、一个绿色自灌盆。九月一日,初搬进此居时,我播下了花种。那几个阴暗孤独的雨天,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陪伴我的除了动漫,就是破土而出的新芽了。
尽管秋凉,这盆morning glory在房间里茁壮成长着。我用线手织了一个网,让它攀援在窗上。但这样一来,就没法关窗了。终于在11月来临的一个风天,下午回家,发现花盆被吹到在地上。因为藤都缠缘在花网上的缘故,被连根拔起。一时间心痛如绞,忙植回盆内,培土,浇水,却是为时已晚。
去年冬天,无法挽回之局面亦多,岂独一花。功课也紧张。曾经在四月的窗台下拨开草丛,播了一整包morning glory种子,未料到天气异常,刚播种就回寒,还下了雪。于是花钿草孤零零陪伴了我半年。
现在抽芽的这两茎,用的是Sally送的种子。但愿不再被风耽误。
这两盆说来都是至微至贱的草了,偏偏用心最多,爱惜备至。它们身边站立的一盆菊花、一盆樱草,茁壮茂盛,都是这几周从Wegman’s顺手带回来的。美国菊花,艳而不清,且大约在盛开时出售,故购回不到一周,就黄花委地,剩一大丛肥绿的叶子,只如蔬菜。纵然在诗句里写到菊,但坦白说来,只不过是疏篱南山、抛书冷对的“文化记忆”而已。置身异国而写古诗,委实不易,大约要用想象的风景来置换眼前的风景,否则根本无法在古诗的格式里,聚集能够唤起人丰富联想的意象。——话这样说,倒像是给自己的酸诗醋词寻找写得不好的借口了,且打住。
樱草还是昨天才迁入的,莼菜形状、硬圆的叶丛上,伸出几茎蔷薇色的蝴蝶花,另外高高低低藏了些蕨菜般的花蕾。卖花处尽有浓烈开遍者,皆不取,盖案头之花,取其娴静耳。走笔至此,不由得怀念故国书房必备的文竹了。不知在此地能否遇见。
书架上还有些石头。因为是经久之物,就不必一一细表了。聊可一提者,有故人多年前在珠峰下从藏族少年处购得的天然水晶石一块,未经雕琢,根部还带着喜马拉雅的冰川硬土。有今夏从富士狼狈下山,风暴中自脚底摸起的火山石一块,粗糙多孔,灰黑里隐有暗红泛起,如熔岩色。有上个月在河边散步时偶然拾到的洁白“化石”一块,如一束自短至长捆扎好的芦苇。经过具有科学头脑的朋友在msn上的鉴定,断为珊瑚。虽不珍异,余窃宝之。
故人別我去
一鶴下獅城
蘭佩疑風響
松齋空月明
歧途休墮淚
異地難爲情
猛志擊滄海
相逢再卿卿
碧剪梧桐雙心字。葉落無人知。夢裏雪峰丹燕飛。身在廣寒枝。
負隅修書成古蠹。湖海漫相思。偶作疏狂凴笑痴。烏帽菊簪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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